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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往事
第五章 身边(下)
汽笛鸣响，归人将归。
明楼坐过很多次火车，途中有人离开，有人上来，而他自己也终有着要到达的终点。
可这一次，他在等人，等的甘之如饴。
“小狮子要回来了。”沈剑秋现在明楼身旁，舔了舔嘴唇笑到。
明楼看了他一眼，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比他还要高出一些了“前几天跑到哪去了，都没见到你的影子。”
“哦，有点事情，去了南京。”
“南京？” “对啊，”沈剑秋看着明楼“南京。”明镜原本站在明楼身旁，看着许多人大包小包的从车上下来，兀的眼前一亮，一向严肃的明董事长一反常态的眉眼带笑，不顾旗袍的修身，快步向前走去。
“大姐！”方孟韦从车上下来，便看见了走向他的明镜，于是眯起眼笑，样子乖巧。 明镜抱住方孟韦，眼泪先流了下来，一时竟哽咽的说不出话。
“姐……”方孟韦轻轻的拍着明镜的背，沈剑秋走过去，从他手中接过行李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他冲他挑了挑眉。
身体变得更加修长，在伏龙芝四年，使他拥有了比看上去要有力的多的筋骨，气质也内敛了许多，低头抬眉间，有了男人的隐忍和坚韧。
怎么办，小狮子，这样的你，我更喜欢了。
“大姐，咱们走吧。”明楼适时上前揽过明镜，向方孟韦微微点头。
阿香搀过明镜，三兄弟跟在她们的后面，方孟韦向明楼一笑，眼睛里带着些许狡黠，“真正的军人。”
明楼闻言，揉了揉他的头低声到“小少爷，还差的远呢。”
沈剑秋把一切收尽眼底，不作一声。家，像不知在哪里停息的风突然找到的巷口，像酝酿着一场大雨的云悬在头顶时走进的暖屋，像未出生时母亲的子宫，红色，宽容而安心。
红色，方孟韦不知为什么想起了母亲，他看着走在前面的明镜，身边的明楼和沈剑秋，荣石的戒指在他的衣兜里微微的硌手。
母亲，我现在生活的很好，您不用担心。
阳光渐渐漫上他的眉目，我好像爱上了某个人，母亲你早就知道了吧。明公馆
被明镜拉着闲谈了许久，期间还吃了许多明镜口中“剑秋一直要吃可姐姐一直给你留着”的……“珍馐”，方孟韦从明镜屋中出来，夜深了，轻手轻脚的向自己房间走去。
“进来。”路过书房时，明楼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。 方孟韦撇了撇嘴，，推门而入，看见明楼背对着他站在书桌前，沈剑秋双腿太长没处安放似的搭在茶几上。
“大哥，你找我。”
明楼转过身看着他，“回来了，可想好要做何事了么。”
“报国。”
“报国也要讲究怎么个报法，”沈剑秋插嘴，腿从茶几上移开，十指交叉，又成了情报局副处长的样子“要不跟着三哥吧，情报局正好……”
“这里没你的事，嘴巴要是闭不上就出去。”明楼冷声到，他的眼镜没摘，透着难言的压迫感。
“我不认为大哥会派给我什么任务，”方孟韦实话实说“你更想的，是让我乱世求生。”
明楼看着他“我和剑秋已经卷了进去，你也想把自己搭进来么。”
“不是搭进来，”方孟韦纠正到。 他的眼睛很黑，像两滴深夜。
“是陪你们走。”沈剑秋轻咳了一声，望向明楼“你们新政府不是刚好空出个秘书处处长吗？”
明楼闻言眉头轻皱“你到南京干什么去了？”
沈剑秋认可明楼猜想似的点了点头“我杀的。”
“那个张秘书是筱冢绘派在大哥你身边的间谍，这个你是知道的”沈剑秋站起来，走到明楼面前“这次是老师的意思，你们同学一场，这个忙他还是能帮的，而且……”他笑了笑“你不敢动的人，中统能。”
“你们中统的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吧。”明楼转过身，与沈剑秋对视，两个人没有什么动作，却让人一眼能看出在进行彼此的较量。
“张秘书死了，筱冢绘没有了眼睛，可她同样会对我产生猜忌，如果我现在把孟韦安排到身边，她会作何想法？”明楼也笑了笑，笑意却未触及眼底“那个疯子，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。”
“可为什么要把机会留给别人呢？”方孟韦走上前，三人形成了对峙的角度。
“日本人对您的猜忌应该从未少过，就算我在新政府任职，最多也就是借着您的地位走了后门，若非要把那人之死与我联系，也只是那个筱冢绘的猜测，毫无证据，她不会有什么动作。”方孟韦直视明楼，所说之话明楼心中自是清楚万分，但是……关心则乱。
明楼看了方孟韦很久，最后他闭了闭眼，动作慢的让人揪心。
“你先出去，我跟他单独聊聊。”他对沈剑秋说。
兄长发话自是不能不听，沈剑秋看了方孟韦一眼，走了出去。
书房内的两人对视着，半晌，方孟韦开了口。
“大哥，”他的声音很轻“我在伏龙芝认识了一个中国人，他很厉害，痕迹学总是第一名，我曾问过他，为什么会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，”他笑了笑，垂下眸“他对我说，因为他想记住生命里的一切。”
“那个时候，我就一直在想，我从上海，来到了巴黎，最后在伏龙芝，是为了什么。”
为了信仰
为了家园
为了你
“孟韦。”明楼出声打断了他。
“我不是方孟韦，”他轻轻扬声。
“我是青瓷。”
青瓷， 青如玉，明如镜，声如磬 。
明楼终是点了点头，方孟韦心中并没有一丝喜悦，因为明楼此时望向他的眼神。
那不是他该有的，不该出现在他眼中的无奈。
“大哥晚安。”他无法面对这样的他。
走向门口时，方孟韦停住脚步，问了一个略显突兀的问题。
“大哥，你爱吃芙蓉肉吗？”大哥不是神，大哥也会怕。
大哥很怕青瓷碎在手中。
——明楼芙蓉肉是浙菜，父亲很爱吃，可母亲相反。
但是母亲为了父亲，学了很长时间这道菜，学会以后，从来不假手于人。
看着父亲吃，母亲好像也很开心。
为了你，就算哪天，青瓷破碎，我也会很开心。——方孟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