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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程一早起来，望着院子里晒着的床巾与衣服发愁，弄堂里要快到正午才有阳光，可是阿程今天可要出门一整天，要是下场雷雨，这床巾与衣服就算是白洗了。阿程一边嚼着干硬的馒头，一边配着白水吞下。然后把剩下的大半个馒头放回碗里，又拿只大碗扣上，阿程想，算了，就跟老天爷赌一次吧！

阿程匆匆出了门，出了弄堂，往左一直走，时间还早，学堂里还没开始上课。阿程经过学堂，一直向前走，右拐到了大马路上，前面有几间酒家，或许昨天晚上有人抽烟会落下火柴呢！要是不快点去，就被清扫的人扫走了，那可真是浪费。

阿程低着头走着，沿路捡拾火柴棒，今天还算幸运，竟让他捡到了一盒还没拆封的，还有几盒只用了几根的。阿程把火柴盒小心地放在兜里，心想，还没拆封的那盒得给李家婶子送去，谢谢她昨天那碗面。

阿程抬头看看太阳，学堂约莫开始上课了，阿程急着回头奔去，却直直撞到一个人的怀里，阿程也没看清那人的面貌，只顾着低着头一直道歉，就赶紧往回奔去。被撞的那人摸摸肚子，看着阿程离去的身影，心想，这孩子怎么看来有点眼熟？

阿程奔回学堂，果然，学堂已经开始上课了。阿程选了个正好从窗子能看见先生的墙角蹲下，听着先生的讲解，时而站起看着先生在板子上写的字，用手指在地上画着。直到先生说了下课二字，阿程才扶着墙站起来，敲敲发酸的腿，在所有人离开学堂前赶紧离开，他没有发现先生正从窗子看着他的背影。

自此之后，只要阿程不上工的时候，阿程就会来学堂听课。阿程近日被赵叔带到皮革厂做小工。皮革厂充满了动物的腥气、硝水刺鼻的味道，赵叔也不敢让阿程做太久，说是小孩儿闻多了不好。但是，在皮革厂缺工的时候，他还是带着阿程去做，毕竟挣得可是实打实的钱不是？阿程在那里帮忙把生皮放进硝水里，看着赵叔在硝水里搓揉皮革，皮革由硬变软，看着皮革晾干后，被切条，切片，运到工厂去加工，做成贵太太的皮包与少爷们的皮带。

赵叔总是说，“阿程啊～不是叔不带你挣钱，你瞧，你这几个月时不时地去学堂听课，简单的加减也会了，简单的字也会了，这样比起天天挣钱还重要，你学会更多，到时候才能找到更好更挣钱的工作，别老像叔这样卖力气，知道么？”阿程总是点头称是。

夏天过去了，秋天快结束了，冬天快要来临了。阿程早上去提水的时候，铁桶都是冰的，那提把勒的手心发红，可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。阿程今天在墙角站起来时，听到先生宣布，学堂要放假了。阿程叹了一口气，扶着墙往回走，冬天的活计本来就少，现在又没有学堂的课能听了。要不明天早上起早一点，到马路上看能不能捡到点旧报纸还是画刊来读读吧！

阿程一早出门，北风刮得他鼻头与耳朵通红，阿程把身上的布衣拢了拢，吸了吸鼻子，心想要不跑着捡纸吧！回去再烧点热水，放两片姜片煮来喝喝，应该就没事了。阿程捡了几张旧报纸，实在受不了冻，就回去了。没有发现有个身影，远远的看着他。

三天后，李叔突然带着学堂先生过来敲门，阿程觉得奇怪，先生说，是因为沪上世家明家放出消息想要给大少爷找个书僮，年纪约莫在10-13岁间，因为看到这几个月阿诚常常来听课，又问了弄堂里的人家，知道阿程没有亲人了，所以想问阿程愿不愿意去试试，如果成了，就能好好读书了。

李叔也在旁边热切地说，“明家可是了不起的人家呢！你养母不是之前在那帮佣吗？你去试试，也是个挣钱的机会，还能读书哪！”阿程看着李叔热切的表情，看着先生温和的眼神，点了点头。其实，在他心里，他是不想要当仆人的，可是，当书僮不但可以挣钱，还可以读书，读书啊！阿程多想要读书啊！ 

先生要李叔把阿程带回家好好洗刷了一番，然后牵着阿程的手，跟明家的刘妈说明了情况，把他送进了明家的大门。阿程捏着衣角，偷偷的打量明家的大厅，还是那么的整洁明亮。阿程记得他很小很小的时候，桂姨还疼爱他的时候，他曾经被带来过明家几次，那时大小姐会给他糖吃，还有大少爷会抱着他，逗着他玩，之后，他就没有来过了。

头顶上，传来一个声音，“这就是阿程？”阿程抬头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大少爷，跟小时候疼爱他的大哥哥比对，看似不是同一个人，看起来严肃多了。阿程弯腰向他行礼，“大少爷好。”

明楼瞥了阿程一眼，就跟先生到一旁说话，阿程不敢抬头，只听到“他养母两年前就丢下他走了。”“他很喜欢读书，也很愿意学习，旁听几个月就能学会简单加减与一些字词。”先生还交给明楼一个纸板，“这是阿程家隔壁邻居捡的，说是桂姨前几年撕碎丢出来的，他们不识字，但是看起来像份文书，就捡拾起来收藏妥当了，我说要送阿程来试试，他们才拿出来给我瞧瞧，我用糨糊重新黏妥，才发现是阿程的领养文书，您瞧瞧。”

明楼接过纸板，望着上头的文字，“领养人刘玉桂，被领养人刘程”，皱起眉头，“就没有其他文书了？”先生摇摇头，“过来前我问过阿程，出门前也帮忙找了一遍，的确没有。”明楼把文书放下，对着先生说，“劳烦您走这一趟，阿程我留下了。”先生摇摇头，“不妨事，不妨事，刚好您要找书僮，阿程也是个好苗子，我就想着试试，也算是给这孩子一个机会。”

明楼让刘妈送先生出门，对仍待站在原地的阿程喊一声，“阿程，过来！”阿程低着头走到明楼面前，“大少爷，有何吩咐？”“抬起头来。”阿程抬起头，看向明楼，对方正在以眼神扫视自己全身，阿程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“你喜欢读书？”“是，大少爷。”

“你可知道，一般找书僮，都是从小培养起，不会在我这个年龄才找。我要的，不是书僮，而是一个助理，一个帮手，你可能做到？”阿程捏紧拳头，看向明楼的眼睛，“大少爷，阿程不知道什么是助理，但是阿程愿意学。”明楼点点头，“刘妈，你去翻我的旧衣箱，找找我的旧衣服，带阿程下去洗洗，换身衣裳，再来见我。”

明楼坐在客厅里等着，10分钟后，却看到刘妈抹着泪从浴室里出来，“大少爷，您来瞧瞧啊！”